打破好莱坞叙事的华人女导演。
一个白人男性主导的欧美电影市场,竟挤进了华人女导演的身影?
前不久,热播剧《黑镜》中出现了史上最特别的一集,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了“最佳”。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这一集的导演并非好莱坞资深影视人,而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中国女导演。
她是王昊鹭,《黑镜》七季31位导演中唯一的华人女性,也是少数几位能在好莱坞顶级IP中掌握叙事话语权的非白人导演之一。
▲王昊鹭在《黑镜》片场
25岁那年,她放弃香港投行高薪工作,裸辞赴欧洲学习电影;短短6年,她已执导《神秘博士》《尸体》等知名剧集。
从金融到电影,从中国到世界,她的故事远比影视剧更精彩。
▲王昊鹭
01
25岁,辞去精英人生
王昊鹭出生于江苏徐州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在大学教授、博导环绕的环境中长大。
像许多中国学霸一样,她前20余年的人生轨迹堪称完美模板:
考上复旦大学,后转学美国攻读政治和经济学,毕业后顺利进入香港投行工作,成为令人羡慕的金融精英。
然而,高薪、体面的精英日常,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洞。
因为这份光鲜背后是她长期压抑的真实自我。
她假装循规蹈矩,当好学生,扮演周围人眼里羡慕的光鲜上班族,直到迎来25岁时的存在主义危机。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加班到凌晨唯一的慰藉,竟是回家看一部老电影。
她在后来的采访中回忆道,那些黑白影像成了她逃离现实的唯一出口,而伯格曼的《假面》则彻底开启了她对于生命的思考:
25岁,拥有优渥家境、顶级学府毕业证书和高薪工作的她,究竟还想要什么呢?
《假面》讲述了一位失语症女演员与护士之间的精神角力,沉默与谎言交织,最终让两人身份模糊、灵魂交融。
王昊鹭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他拍出了我心里最秘密的东西,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自己。”
电影中,护士阿尔玛在照镜子时崩溃,质问自我存在的真实性;
而现实中的王昊鹭,也在那一刻照见了自己——她真正渴望的,不是金融世界里看似光鲜的人生,而是光影里更细腻真实的情感表达。
▲《假面》
25岁那年,王昊鹭做出了令周围人震惊的决定:辞去投行工作,用原本计划读商学院的积蓄,远赴意大利佛罗伦萨、捷克布拉格等地参加电影培训班。
这个近乎疯狂的选择受到了周围一众人的质疑。
前同事、父母都不理解她在做什么,以为王昊鹭只是头脑发热。
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从零开始学习蒙太奇和运镜等电影基础知识。
从一无所有地远赴他乡到拍出一部有影响力的作品,摸爬滚打的学习过程持续了整整四年。
最初,没有科班背景的她辗转于欧洲多地,只能报名“给钱就能上”的电影培训班。
没有围墙的培训班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年龄仿佛打破了王昊鹭的认知。
▲王昊鹭在《尸体》片场
“原来世界这么大,人人都可以追梦。”
靠着一股近乎野蛮的冲动,王昊鹭自己剪辑、配音、调色,捣鼓出了人生中第一步小短片《人字拖》。
▲王昊鹭短片《人字拖》
2016年,她获得英国国立电影电视学院(NFTS)的录取机会。
这所全球顶尖的电影学府,一届导演系仅录取8名学生,王昊鹭是当年唯二的外国学生之一。
2019年硕士毕业后,拥有顶尖电影学府背书的她签到了好莱坞三大经纪公司UTA,开始执导一系列小有名气的影片:
2021年担任英剧《神秘博士》特别集《海魔传说》导演,2022年执导高分英剧《尸体》5到8集。
这些作品引起了《黑镜》制作人杰西卡·罗兹的注意,她也成功从一个边缘的女性导演进入了全球观众的视野。
02
《黑镜》史上最特别的一集
2025年,《黑镜》第七季上线,全球观众在第三集《梦幻酒店》的片尾字幕里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拼音名字:Haolu Wang。
这一集讲述了一位黑人女演员布兰迪进入AI复刻的黑白老电影世界,与虚拟角色克拉拉产生跨越时空的情感联结。
故事没有典型的《黑镜》式反转,而是以细腻的留白、眼神与钢琴曲《月光》传递情感,被《时代周刊》评为“本季最佳”。
“很多人说这一集很不黑镜,但又觉得它格外动人。”王昊鹭笑道。
这种风格源于她作为东方女性导演的婉约叙事。
与生俱来的共情特质,让她的镜头下流动着自带含蓄的情感张力。
例如,克拉拉意识到自己是AI生成的虚拟角色后,并未崩溃,而是选择用钢琴曲表达对生命的渴望。
没有台词的一幕,却成为全剧最催泪的段落。
在剧情设计上,《黑镜》的编剧查理·布鲁克原本希望故事发生在南法海岸,但王昊鹭坚持将场景改为开罗,融入她对黑白老电影的情结。
她还在剧本框架内加入女性视角的细节,比如让克拉拉照镜子确认自我存在,而非原剧本设定的捏脸动作。
这些微调让故事更具真实感,也让《梦幻酒店》成为《黑镜》史上最特别的一集。
03
打破白人男性叙事
王昊鹭的崛起并非偶然,但也绝非坦途。
在好莱坞与英国影视圈,女性导演本就稀少,亚裔面孔更是罕见。
她回忆,拍摄英剧《尸体》时,男性制片人常以“效率”为由删减她的镜头,比如一个少女被核辐射破坏面容的镜头;
而在《黑镜》片场,她需要不断向编剧查理争取创作空间,比如坚持让克拉拉与布兰迪的花园告别戏发生在黑白世界,而非控制室的大屏幕上。
“作为新人导演,尤其是女性,你总会被质疑。”她说。
但正是这些挑战,让她更坚定地探索自己的叙事语言。
她始终关注女性主体性的表达,并以此打破影视行业中根深蒂固的男性叙事传统。
从NFTS的毕业作品《怀孕的大地》开始,她就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探讨女性难以言说的心理体验。
在执导科幻剧《尸体》时,她刻意将镜头对准产后抑郁的母亲,而非抱着婴儿喜笑颜开的父亲。
▲《怀孕的大地》
▲《尸体》
《梦幻酒店》则更进一步,通过两位不同时代女演员的互动,展现了女性在影视行业中从被塑造到自我觉醒的完整历程。
原剧本中有一段关于好莱坞黄金时代女星多萝茜与一位女性知己的模糊描写,王昊鹭抓住这个留白,扩展出了一段10分钟的无声告白,让观众得以窥见角色更深层的情感世界。
与许多科幻作品中AI角色失控或崩溃的套路不同,王昊鹭让克拉拉在认知自我虚假本质后,依然选择重新拥抱生活,甚至用音乐鼓励来自真实世界的布兰迪。
“多萝茜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她并不存在后,没有选择放弃或者沉沦...她做了一个决定:
即使我是假的或者我已经死掉了,但是我有这么短暂的时间能跟一个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决定重新拥抱生活,重新生活一次。”
强调女性主动选择而非被动反应的叙事方式,正是她对传统男性视角的有意识反叛。
《梦幻酒店》剧组本身也成为了女性创作力量的展示平台。
王昊鹭特别提到:“在我的剧组里,从制片人、导演、演员再到编剧,甚至在十分钟记忆闪回中出现的片场助理,都是面孔清晰的女性。”
主演艾玛·科林曾坐在监视器旁喃喃自语用“so nice”形容这个“含女量很高”的剧组氛围。
而与之形成鲜明,王昊鹭在其他男性主导剧组常常受到质疑:“不少四五十岁的男性,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角,比较固执。
作为新人导演,尤其是女性跟他们在沟通时会感受到压力,他们会挑战你,质疑你的能力和专业。”
王昊鹭观察到,男演员演绎爱情戏时会给出确定性信号,而女演员则更注重“与对方的共情,以及自身的投射”。
04
电影里的东方韵尾
王昊鹭的特别之处不仅在于她独特的女性视角,还有那种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的东方文化的婉约。
在《梦幻酒店》中,她刻意颠覆了原版电影中男性凝视下的脚伤桥段。原版中男演员程式化地抚摸女演员的脚。
而在她的版本里,两位女性角色的互动“平等地在试探对方”,“没有那种游刃有余的心态”,“有些羞涩”。
这种细腻处理让观众感受到一种在英美电视剧中少有的、具有东方韵味的含蓄表达。
作为国际影视行业中罕见的华人女性导演,王昊鹭的职业生涯始终伴随着文化身份的自觉与调适。
她坦言:“在国外住了很多年,在英国接受的影视教育,拍摄的时候没有人会说你的表达很亚洲或者很中国,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王昊鹭在《怀孕的大地》片场,右为女主演黄璐
直到《梦幻酒店》播出后看到评论,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表达方式可能确实带有中国文化的烙印。
这种文化也造成了某种困境。
王昊鹭拒绝了许多西方制片公司提供的刻板中国题材剧本。
“都是外国人写的唐人街之类的故事。我觉得这非常浅薄...我永远不想拍他们写得一点儿不像中国人的内容”。
▲王昊鹭短片《怀孕的大地》
同时,她也警惕着被简单归类为华人导演,坚持认为《梦幻酒店》的成功在于纯粹情感层面的东西,跟种族、文化都没有关系。
如今,王昊鹭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在《黑镜》上线的同时,她的第二个孩子刚刚出生,每天既要送大孩子上幼儿园,也要为婴儿喂奶。
▲王昊鹭与女儿
从香港投行到《黑镜》片场,王昊鹭用12年时间完成了一场职业转型。
今天的王昊鹭,仍在筹备她的首部长片《湖水里的猛兽》——一部关于异国婚姻中女性觉醒的作品。
回望过去,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在25岁辞职,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我还在投行,赚很多钱,但永远不会真正快乐。”
正如《梦幻酒店》的结尾,克拉拉选择为爱牺牲,却在重置后留下一句双关台词:“我生于牢笼,应该死于牢笼。”
王昊鹭用这句话诠释了自己的电影梦:
真正的自由,始于承认内心的渴望,并为之冒险。(艺非凡)
下一篇:没有了